如果需要用一句话来表达我上完这本课之后感受,我想应该是:在最恰当的时间接受了最及时的指导!
这个夏天或许会成为我人生中一个重要的节点。6月,我从清华大学硕士毕业,然后将在9月去中国人民大学攻读博士。然而,面对这个即将到来的博士身份以及今后漫长的学术工作生涯,我在内心深处依然感到不小的疑惑。我不清楚,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人文社科的学术研究究竟有何意义?在这个时候能够有幸参与黄老师《社会、经济与法律:历史与理论》一课的学习,真得就像是在茫茫大海中找到灯塔一般令我感到欣喜和侥幸。
有的人可能会问,既然我不清楚学术的意义何在,那又为何要读这个博士呢?说句实话,如果不是要写这篇课程读后感,我自己都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读博士对我而言太过自然了,似乎根本不需要考虑什么理由。不像很多同学直到硕士的最后一年还在思考是否读博的问题,我早在本科阶段就确立了从事学术研究的志向。而当时的我是没有今天这种困惑的。趁此机会,我也想好好整理下这几年我所经历的思想变化。
我想我是一个喜欢探索问题的人。很多人的高中过得都很痛苦,而我却不是。在我看来,从小学到中学,似乎只有高中的知识,尤其是数学和物理才是真正有意思的,是能真正体现出科学的美来的。在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实际上我考虑过浙江大学的理科实验班,想着是否将来能做个物理学家。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这终究是不现实的想法。我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务工人员,身边的亲朋好友基本上也是如此,我完全想象不出一条成为一名科研人员的道路。我所经常见到的是父母工作的艰辛和有钱人家的神气。对我而言最现实的道路是选个好找工作的专业,早点工作,努力做个有钱人,不让家人受欺负。于是最终就选了金融学这个专业。
然而一个人内心深处对某种事物的热情是很难长期压抑的。在北京的大学生活一下子开阔了我的视野。大学生活五彩斑斓,各色各样的社团和各种各样的活动,但是我发现我最喜欢的还是读书和思考。更为机缘巧合的是,我经由一个社团开始接触到课堂之外的马克思主义,开始阅读《资本论》。马克思主义对这个世界的分析令我信服,而对于微观经济学这样的专业课程,我开始感到反感。我甚至开始讨厌金融学这个专业,而且我认为正是因为我的家庭所处的阶级使我不能按照自己的兴趣选择专业,使我和我的家人不得不服从于一种个人奋斗的意识形态。出于对马克思主义的认同,我感到我必须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
众所周知,在马克思的分析中,资本主义的出路在于通过阶级革命建立社会主义。但是我很快发现如果仅仅抱有这样一种信念,我们将在现实社会中感到无所适从。该如何在现实中实践自己所认同的马克思主义呢?在当时看来,学术是最为合适的选项。于是,我就报考了清华大学理论经济学专业的硕士研究生。
然而,我在清华的学习并不怎么如意。首先,理论经济学专业的课程学习基本由新古典经济学构成,这些课程浪费了我很多时间。不过对于这点我还是有心理准备。比较意外的是我看到一些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的研究似乎也并不符合我之前的预期。例如,有学者花了大量经历研究所谓转型问题(一个纯粹数学证明的问题);有学者忙于将马克思主义的体系数理化;还有学者则热衷于阅读大量马克思的手稿,以期找出只言片语为某种观点进行佐证。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研究思路是否正确,但我清楚这并不是我心目中的马克思主义。反倒是在政治经济学学界之外,我看到了更多符合我理想的研究。黄老师的一系列关于小农经济的专著尤其吸引我。
黄老师在课堂上的一系列告诫更是振聋发聩,引人深思。我们常常批评新古典经济学是一种意识形态,将之视为一种“庸俗”的经济学。可是,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又何尝不会庸俗化呢?新古典经济学是理论,马克思主义又何尝不是理论。学术研究的真正的落脚点应在经验和实践。从经验中来到经验中去才是社会科学研究科学性的真正保障,而不是倒转过来,把理论当成落脚点,把经验变成“证明”理论普适性的手段。我觉得现在的马克思主义经济学研究似乎也正在犯新古典主义经济学那样的错误。不少人质疑新古典经济学的普适性,是要用马克思主义的普适性来取代之。新古典经济学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高度抽象化、数学化的封闭的理论体系,而如今一些人也要把马克思主义经济学变成一个高度抽象化、数学化的封闭的理论体系。其实大可不必这么在意理论的体系性和完整性,社会科学到底有没有普适性的理论都说不准。
另外,我感到只要我们把经验和实践作为学术研究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那么在我们心中不同理论之间的紧张就会大大缓解。我感叹于自己竟这么晚才明白这个道理。想想不久前的自己,一听到私有产权、市场化、自由化就立刻产生排斥感,何尝不是因为太过于注重理论与意识形态,进而对理论采取了非此即彼的态度。其实,新古典经济学未尝就没有可取之处,马克思主义未尝就没有偏颇。以经验为基础,选择性地吸收各家理论并与之对话,这显然是更加健康的学术心态。黄老师《华北》一书的开篇即提到关于明清时期中国小农经济的三个理论,这三个理论实际上并不像我们之前所认为的那样矛盾,它们不过是各自抓住了小农经济的一个侧面而已。看到这一内容,心中顿有豁然开朗之感,学术就应该这样做啊。
由此我也突然想到自己原先为自己设定的博士选题其实还是存有一种追求普适性理论的冲动。幸好能在这个暑假得到黄老师的指导,使我可以重新思考自己的博士选题。
另外,必须要提一提这门课上我所认识的朋友。四年的金融学本科学习加上两年的理论经济学硕士学习,我身边的同学中最终选择学术的寥寥无几。而这个班几乎所有的同学都与我有着相同的兴趣和志趣,这是何等幸事啊!
最后由心地祝愿朋友们可以坚持理想,最终做出成就;谨祝黄老师身体康安,工作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