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然记得八月初收到的那封邮件,通过研修班申请的消息让我激动不已。而今那段紧张而昂扬的岁月已经过去,三个月来与老师和同学交往中的所学所思正一点点改变着我的学习和生活。
这门课的核心是培养一种连接经验与理论的能力。中国的理论多为舶来品,以往的习惯方法流于使用西方的理论来观照中国的现实,往往不免削足适履;稍进一步则是以中国之特殊对其“中国化”:稍事修正。这门课则使我开始反思理论究竟为何物?该做何用?这门课上一般提到理论都是比较中层的理论,而非抽象的哲学层面的社会理论。这种理论生长于一定的社会背景中,依托特定的经验资料做支撑,因此在移植时往往发生问题。这意味着应该从本土的经验资料出发。本土的经验与西方理论之间的悖论往往提供了最好的问题,它启示我们注意本土的特殊性。对这种悖论的感知依赖于一种真实感:什么是现实存在的,却又是被理论排斥或忽略的。这时理论的角色是一种参照,理论与理论之间、理论与现实之间的对比让我们发现其各自的软肋,是所谓“理论对手”;通过与这些理论的对话,我们可以更好地发现前进的方向。由此,经验-理论-经验方是应该提倡的研究路径:在已有理论对话中发现最值得研究的现实,从中去寻找最重要的概念和假设,再到现实中去验证。此外,在连接理论与现实时,黄老师强调要精确。记得自己刚开始写读书笔记时,往往流于简要地叙述大概事实,黄老师则告诫经验要“一竿子插到底”,随口举出确切量化的证据,一目了然,非常能说服人。
关于阅读,这门课让我受益良多。以前读书往往读过就算读过,顶多记下能有所思的片段末节。这门课则促使我改掉这种散漫的习惯,去梳理一书的写作背景、理论对手、中心观点,这个观点在各个章节怎样层层展开,各个中心观点与经验资料是怎么连接起来的,这些连接能不能说服人,这些理论和经验对中国有什么借鉴意义等。而在做这些梳理时,筛选原则是“有用”,哪些东西对自己以后做学问是有用的?以前只是隐隐地感觉要这么做,具体笔记中则往往容易陷入一种无意识,现在则更加明确地意识到什么是该记下的。这种学术阅读上的实用主义态度是值得学习的,不仅是在做笔记中,读书的选择也是可以借鉴的。以前看书比较分散,看到喜欢的书就信手拈来,阅毕丢开。黄老师这个课的大纲则启示我在读书方面要有一个大概的规划。尤其是最初入门时,应该通过有代表性的著作的阅读,逐渐建立起一个某领域的地图。这样在以后的阅读中,一方面进一步丰富这个地图,另一方面也好定位新的阅读在地图中的位置,从而便于与其他流派等进行对话。学术不是轻易为之的事情,不是浮光掠影地翻几本书的事情,学术是一项值得而且需要努力的工作,怀着把问题搞清楚的好奇心和毅力,好好计划,认真执行,方能做出些事情来。
我之前把写作当做一个学习的过程,是集中时间和精力向某个领域的深入迈进。黄老师则强调写作能使一个人的思想变得更加精确。每篇文章必须有一个中心论点,这个中心论点应该贯穿全篇。从文献综述开始,文献综述要有一定的针对性,是阐明作者本人观点的一个部分,而非泛泛地提到该领域的代表性研究。每一段有一个中心概念,贯穿全段。提出一个概念或论点,接下来最好能用一个最能证明的例子来说明。整个篇章是总论点-分论点-经验证据环环相连。想起自己以前做的一些东西,按照这个标准不免流于泛泛,扎实当如此。
关于做学问,记得很深的一点是当时和老师聊时,老师问我在什么情境下看待工人?我说是劳资关系的对立中去看待。老师当时提醒我中国农民工很多,为农民工服务的第三产业就业农人的数目也不可小觑,他们相对于产业工人而言是真正的无所保障,因而也是很值得关注的问题。如果思考问题的视角很僵化,就容易偏激、视野狭窄化。这使我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看中国社会的视角,无疑马克思的资本逻辑的分析极具洞察力,但如果在不否认经济基础的最终决定性的前提下,能看到社会生活复杂多元的现实,就可避免将问题过分简单化以致失之偏颇。虽然如此,我的另一个感受是政治经济学对于世界当前发生的许多现象都有着极强的解释力。特别是对中国而言,资本逻辑的复苏彰示了将这个国家千千万万个农民和工人放到此逻辑下观察的重要性,同时当然中国极为特殊的时代遗产等也是值得注意的。因此有一定水平的政治经济学知识是极为重要的。
记得黄老师提到他八岁读报时看到一场大雪上海死去数千人时的哽咽,这出自一个学者对苍生的热爱。哀民之痛,当思己责,这该是一个人做任何工作的源动力。老师的农业三卷本孜孜不倦地希望为中国农民找到一个幸福生活的道路,老师的非正规经济研究让我们看到有多少中国人活得没有保障、没有尊严。这一切深记在心,也是我前行的动力。
总之,短短是三个月收获良多,不仅是学问上的进益,也收获了一群好朋友(不久前我们还在未名湖上滑冰了,哈哈)。我将在以后的道路上实践这几个月的所学所思,心系他人,努力学习,认真思考,以个人之微薄心力让这个世界更加温暖美好。